临近傍晚，夜色迷蒙。大街小巷的灯笼都点亮了，连绵十里的温暖烛光像一条细长的溪流，安静地在高处流淌。人声喧哗，人群熙攘。大街上不时响起小贩的吆喝声，还有花楼里那些男女的嬉笑声。这里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，大辛王朝的帝都，靖华。
　　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壮汉手里提着个大钱袋，摇摇摆摆地走进一家客栈，身后跟着进来了个十来岁的少年，戴了顶垂着黑色面纱的帽子。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一个僻静角落坐下。
　　“小二，拿壶酒来……就要那个上好的花齿香……再来两盘下酒菜。”壮汉落座，叉开双脚，盘起二郎腿，雄浑的男低音吼道。
　　“两壶。”坐在一旁的少年补充道，声音不大，沉稳而不失清脆。
　　“两壶！”壮汉闻言，重复道。刚硬之力使得整个客栈都抖了抖，一时间，客栈里鸦雀无声。壮汉似有所感，环顾四周，见众人都以探究的目光打量他们二人，他脸上的肌肉扯了扯，将手里的钱袋往木桌上一掷：“瞪啥瞪！自己吃自己的！再瞪老子挖了你们的眼睛！”这话一出，果真奏效。人人忙不迭地移开目光，故作镇静地继续做自己的事。
　　“阿蛮。”少年微微抬头，嘴里吐出两个字来，声音很低、很冷，有一股漠然。
　　“少……”
　　“少爷，”壮汉回过头来，立马收敛姿态，将桌上放置的一碟花生推到少年面前，“您吃。不和这些个愚民一般见识。”
　　“阿蛮！”少年怒喝一声。
　　这次阿蛮立即噤声，抓着自己的手腕，挺直腰背，一副“谨遵上令”的样子。然而少年似乎并无下文。
　　“客官，您要的菜来了。”小二肩头搭了条毛巾，举着托盘，弓着腰快走过来，毕恭毕敬地放下两壶白瓷装的好酒，再布好菜，笑容满面道：“请慢用。”
　　取下毛巾，擦擦手，赶紧退下。
　　不知道今天晚上来的什么贵客，气势汹汹的，都没那胆子在一旁待久了。这样想着，不禁回过头去瞄上两眼。那大汉五大三粗，声如洪钟，应是个练家子；那小少年着黑衣黑帽黑纱，年纪小小，很是老成，神秘得紧。
　　阿蛮看了眼少年，嘿嘿笑了两声，才拿起酒来，痛快地干了一半下去，打着酒嗝道：“妙哉妙哉，好酒啊！”
　　少年看了他一眼，拿起另一壶酒，倒上一小杯，闻了闻。
　　“是花齿香。”
　　然后将小瓷杯端到面纱里面，仰头饮下。小半会儿才幽幽道：“不过掺了点水。”然后再不言语。
　　“他娘嘞，老子给钱是要买好酒的，给老子掺水？老子又不是来买水的！”阿蛮叫嚷着就站起来了。
　　“坐下！”少年冷冷喝道。
　　“可是……”
　　“够了。阿蛮，从现在起，我没叫你做的事，你都不可以做。嘴巴闭上，只管吃饭。”
　　“嘴巴闭了还怎么吃饭……”
　　“看来这些年，我太纵容你了，阿蛮。”
　　“恕罪少……爷！阿蛮不敢了。”遂乖乖坐好了，捉起筷子埋头吃肉。
　　“铛咚铛——铛咚铛——”门外一言子模样打扮的人敲着锣走过。客栈里的人纷纷跟了出去，叫住他：“兀那言子，留步！这里请！”
　　言子闻言转身，悠哉游哉走过来，跟着众人进了客栈。细看下，这人一身青花长衫，短碴子白发，留着参差不齐的长须，一对小眼睛骨碌碌地转着。
　　小二听见风声跑出来，看到这言子，笑道：“原来是古师傅，又是您啊……”
　　“可不就是老头子我么！”古言子摸着胡须笑呵呵的，“你们今晚上的客人们看来也要听我的折子了。”小二叹了口气，对众人拱手道：“那好，这里就你们自己张罗了。老规矩，要进门听的就掏五个铜板——诶，那古师傅，散场后还是要和客栈六四分的。”
　　“记着的，记着的。”
　　小二点点头转身离去，众人沸腾起来：“古师傅，今儿晚上讲点什么？又是你那些折子么？我们都听腻了，来点新鲜的。”
　　古言子转了转眼睛，嘿嘿一笑，又把嗓子清一清，沙哑的声线缓缓道：“可巧了，不瞒你们说，昨儿我就刚听说了些有意思的，这不整理了一下，今儿晚上就拿着出来走场子了。”
　　人群安静下来，古言子走到台子上拉了把椅子坐下，慢悠悠地开始讲述起来。客栈外头渐渐围起来了许多人。听得津津有味的几个，没忍住，去丢了铜板到柜台上，见着收银丫头登记好以后，高高兴兴地跑进去找了个好位子，坐下来仔仔细细地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