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1/66章
第一章:换命
我出生在乡里的卫生院,七月七,深夜二十二点,那夜月光出奇的黯淡,按当地人所说,就是“夜寐天”。
夜寐天,阴路现,鬼抓人,好彩不彩,那天还是七月七,我妈那夜生了我,还没见我爸一面,就因为医院接生措施不正当场咽了气。
爷爷用纸活送我妈上了路他是个六七十年代的手艺人,做的是小四阴上的纸活,闻名临近三乡,乡里乡外的人通常会叫他扎纸老鬼。
因为出生这事,我被爷爷钦名齐记夜。
我是七月七夜寐天生的孩子,知道的人都叫我鬼遗子,夜寐天鬼捉人留下的遗子。
甚至还有人在背后偷偷说,我妈不是接生措施不当死的,是把力气全用在生我身上,没力挣脱鬼链,被强行带走了。
他们当然不敢在村里大肆喧哗,因为我爷爷是扎纸老鬼,他扎的纸人送了不少他们死去的亲人上路,换句话说,我爷爷对他们有恩泽。
但我五岁那时,一切都改变了。
我爷嫲都信鬼神,毕竟做这门手艺,要看灵吃饭,我阿嫲虽只是略懂扎纸术,但在嫁给我爷爷之前,她也是隔壁白渡村青一驱鬼师座下的弟子之一。
五岁开智那天,他们把我带去隔壁村一位同样德高望重的算命师那去测八字。
我还记得爷爷捏着烟草,抽着水烟,额头皱痕缩成一块的模样。
我八一年七月生人,地支为巳,五行阴火,但亥时出生,我,命带鬼限。
鬼限是命格,若只是天带不证明什么,但人十年一运年,一年一流年,而我出生的第一个运年和流年,母亲就在七月七夜寐天离我而去……
夜寐天生,命带鬼限,这下就算爷嫲之前的名声再怎么德高望重,我也避免不了被乡里人排挤的结局了。
六岁进小学,同学都是临户人家,每人愿意和我坐一起,甚至老师也不愿意靠近我。
我一个人独自承受了一切。
但他们也只是敢骂,却不敢做。
除了小胖哥赵三知。
他有逆心,所以他在下课时间,在我校门口途径之地放了图钉。
当时乡下穿的都是草编鞋,障碍根本不受阻。
我脚底生疮发炎,在床上躺了半个月,起床知道的第一件事——赵三知中了邪。
他是我脚伤一个星期后开始的,先是厌食,然后是没日没夜的呕吐,最后整个人瘦脱了形,村里的医生大夫来了个遍,也去了县里的医院,但都没用。
他没病,但现在每天对着土墙神神叨叨,一副神智不清的模样。
我可以起床后,爷爷带我去了村子唯一一条自流河洗了眼,河水抹了身,将一扎纸人放在了我手上。
回屋的路上,爷爷眼睛落了泪,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路。
赵三知一家在得知我可以下地后,全家拿着刀在房外叫嚷哭闹了一宿,爷爷粘了一夜的纸人,出门时一手纸人,一手镰刀,一声不吭在房外站了一宿。
他放图钉惹了我这个村里的“瘟神”,这事是赵三知还清醒的时候说出来的。
后来阿嫲告诉我,赵三知在十点整闭了眼,再没醒过。
隔夜我就发了烧,乱糟糟的梦里,身边全是飘飞的鬼魂,还有五官不全的魇灵,我看见了赵三知迷茫的眼神,也看见了死去的母亲……
自赵三知一事后,我被爷爷送去了别县读书,一路只有阿嫲跟随,在临走之际,爷爷给我塞了满满五个蛇皮袋的纸人。
他说我命格不幸,鬼限遇人必遭反噬,为了不祸害别人,这些纸人就当我这一路的替死鬼。
我含糊不清的道了是,和阿嫲背井离乡去了他县,这之后我很少接触人,性格变得内敛而沉稳。
阿嫲在我高中寄宿后回了奈西村,我最终考上了一所普通大学。
毕业那天,我拿着学士帽,接到了阿嫲给我打的电话。
电话那头阿嫲泣不成声,语不成句,但即便如此,我依旧知道……
爷爷走了。
电话音麦的声音时断时续,我捂着听筒,一时无可言表,悲不成声。
二零零三年,我二十二岁,当天就坐上了回奈西村的大巴。
乡里乡外的景色并没有太多的改变,我回到时,爷爷已小殓结束,被放入了柏木棺材。
阿嫲说爷爷早就知道他会有这一天,因此早早就备好了棺材。
她用权杖敲了我脑壳三下,最终在爷爷的棺材边坐下。
人之心哀,其言亦稀。
一夜无话。
第二日等到正午,我们没有大做,人也只有叔公两夫妻和我及阿嫲,村里人虽然在屋内行着注目礼,但在送爷爷入墓之时,我依旧内心伤痛无比。
“记夜,有些事,你是一定要知晓的。”
墓地制宜之后,我还守着灵,阿嫲同跪在墓前,看着我的眼神满是凌厉。
阿嫲说,多年前赵三知中邪的时候,爷爷就发现我成为了鬼附人。
鬼附人,是鬼限导致的一种命格情况,野鬼会附着在人的身上,吸取人的寿命,这也是为什么鬼限命格的人,永远活不过三十岁的原因。
爷爷给的纸人,都是代替品,我这些年接触过的人,他们所受的诅咒,全部由爷爷一人承担了下来。
也正因此,他在这个刚可以颐养天年的年纪,就早早被引渡到了阴间。
阿嫲没有细说,守灵夜结束之后,她就带着我回了屋。
当天夜里就下了场大雨,到了白日依旧天气昏暗,早晨刚下床,大门就响起敲门声。
往日村民老死不相往来,今日怎么可能会有人上门吊唁?
我刚把大门打开,那头忽然冲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。
阿嫲刚从房门蹒跚走出,那女子直接就跪倒在了阿嫲面前。
“林婆!你若再不出山,我们村就真是鸡犬不宁,难渡半日了。”
我看向那泪流不止的女子,再看向一脸愁容的阿嫲,这才记得,阿嫲曾经还是白渡村青一驱鬼师座下徒弟。
阿嫲犹豫片刻,随即轻叹一声,转头看着我,。
“记夜,把你爷爷留给你的纸人拿出部分。”
“你的生计,和我便在这算一头。”
“生计?”
“阿嫲,你要出山?“所谓驱鬼,一旦离驱,再进鬼事,怕会人定三患,这个禁忌,尚还是阿嫲对我说了无数遍的事情。
但阿嫲没有回应我,只是轻轻摸了摸我的头,一脸慈爱。